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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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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一早就要去浮雲堂的。

春屏和玉秀兩個早就來了,因知道沒名頭的駙馬在裏頭,沒敢進來,就站外院馬槽邊站著。夏晚撐著身子坐了起來,腰酸背疼的仿如叫人拖出去暴奏過一頓。

她想起來了,自己有一日見過文貞往郭嘉的衣衽上抹口脂,還有好幾回,見郭嘉出門時一雙鞋墊,回來又換了新的,身上經常還會有文貞才用的薔薇香,以及,偶爾替他換洗衣服,還能從衣衽間搜出女子纖細柔軟的頭發來。

這其實才是她昨夜想跟郭嘉說的,最大的事兒。郭嘉或者不曾跟文貞有過暖昧,但他太不提防她了。

她是李昱霖的妹妹啊,和晉王府是敵人,而郭嘉身為李燕貞的女婿,便和李燕貞撇的再清,李昱霖也認定他們是一脈。

夏晚怕他再不對文貞設防,最終不是死在皇帝的手裏,反而要死在文貞和李昱霖的手中。

外面,郭嘉正在和什麽人說話。昨天夜裏,夏晚一聲侍寢怕是要驚動滿長安城的人,此時要喚他,不得讓人知道晨曦公主幸完駙馬,睡到日上三竿還未起床?

於是,夏晚又躺回了床上。

“他說他們家的帳查不得,你就回來了?難道你沒說這是我郭六畜的意思?”郭嘉格外的沒好氣:“你梁清好歹也是皇上的大外孫,就跟孔成竹幹一架又如何,他一個文人,難道你就打不過他?”

外面站在廊廡下的是梁清,牙白面釘卯釘的金吾衛將軍服,褚色綁腿褲,高靴緊紮,雙手抱臂,一臉的苦笑。

他道:“孔二是君子,在長安聲望極高的,郭六畜,我要當眾打他,不好吧?”

他如今聽令於郭嘉,整日沒事幹,專門就給孔府以及孔成竹找難堪。

但孔成竹在長安的名聲好,梁清騷擾了幾回,今番實在是沒有理由再去了。其實早在開朝之初,孔方就曾跟皇帝立過誓約,孔家軍鎮守關東,自已自足,不要朝廷一分糧餉,自負兵馬,但也不許朝廷再向關東納稅。

當時,大魏初定,關東又是個苦寒之地,李極想都沒想就答應了。

現在回頭再看,這是一步十足蠢的敗棋。孔方自給自足,基本就算是在關東自立為王了,他不回來,皇帝幹著急,也拿他沒辦法。

於是,皇帝便壓了死命令給郭嘉,就是不叫孔府的人痛快,要郭嘉想辦法把孔府的兵權給收回來。

清清早兒起來,相比於夏晚躺在床上死去活來的樣子,郭嘉一件青面袍子清清爽爽,發冠緊束,越發狹的臉型狹長,眉清目秀,英氣逼人。

梁清心說,怪不得朝中人人要叫這奸佞一聲玉面侍郎,這廝少年時生就生的俊貌。很多男人少年時秀氣,等過了二十歲,胡子拉茬,油膩油氣,漸漸兒就形樣猥瑣了,但郭嘉不同,他迄今還是白白凈凈的樣子,偶爾帶著七歲大的兒子出去,人人見了,都要笑稱一聲,這兄弟倆倒是生的挺像。

陽光滿庭,雀兒在房梁上鳴喳喳的叫著,後院中梨花怒放。這雖小,又緊湊的小院子實在是個妙地方。

梁清早晨來的時候,正好撞見郭嘉穿著件青大褂子在掃院子,雖說早知他是個鄉下土財主家的少爺,但看到郭嘉自己掃院子,餵馬,梁清還是大吃一驚。

他忽而想起,有一日皇帝把他這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大外孫子叫到禦前,問起郭六畜回家之後的種種行事,他詳細說了一番之後,皇帝便陷入了憂思之中。

由貧賤入富貴易,由富貴入貧賤難。

要說郭嘉只是個水鄉少年,掃院子餵馬是他的本分,但他能在位極人臣之後,不呼奴使婢,不鮮衣怒馬,回家之後還掃院子餵馬,這就很可怕了。

富貴而不移,這可不是一般的鄉下少年能夠做到的。

皇帝愈發憂心忡忡,可又無可奈何,只能不停的給郭嘉施壓,叫他想辦法轄制孔成竹,早日收剿了孔府的兵權,他好把郭嘉這個時時伴在臥榻側的惡狗給斬草除根。

郭嘉嘴裏答應的好聽,但從皇上那兒出來,成日除了罵罵梁清,至今還連孔府的門都沒登過了。

和梁清倆人聊了片刻,郭嘉拿起自己的官袍,給河生交待了一句,叫他們勿要擾了夏晚的好眠,便和梁清倆人急匆匆的走了,而這時候,夏晚一覺回攏覺睡的正香了。

春屏和玉秀兩個知道公主今兒要去浮雲堂,可有河生在二院門上嚴守著,她們倆人也進不去,遂只能是站在外院的竹枝下面,閑聊些有的沒的。

再香沈沈的睡了一覺,夏晚是叫河生給吵醒的。

再一覺,夏晚是叫太陽給曬醒的。醒來之後才驀然想起自己要去參回茶宴,慌得坐了起來,這才招呼春屏和玉秀兩個進來替自己梳頭洗臉,著衣服,偏偏就在眼看要出發的時候,河生又過來報說,倆兄弟家共用的馬車叫隔壁郭興駕走了,因為他家媳婦兒杜心蕊今兒肚子不舒服,到晉江藥行去看大夫去了。

屋漏偏逢著連夜雨,夏晚妝扮好了,命春屏和玉秀兩個捧上去浮雲堂時要用的茶具、茶葉等物,急匆匆出了院子,邊走邊問春屏:“隔壁王府就沒說過,李越李侍衛長何時過來……”

恰此時,她就見院門外停著一輛馬車。

春花三月,眼看正午,正是陽光明媚的時候,那是一輛通體以香樟木制成的馬車,車體整個兒呈幽紅色,罩著牙白色的簾子,車窗處綴著兩串銀風鈴,旁邊掉著幾只銀熏球。

這車夏晚聽說過,據說是前朝宮廷裏的藏物,是明月公主還為前朝公主時所趁的車駕。

前朝破時落到了孔府,孔府便一直珍藏著。當年明月公主將要去世時,還曾托皇帝問孔府討過此車,但孔方當時說車已破損,不好呈獻給公主,於是他另以紫檀為欄,白玉為轅,造了一輛新車,賠給了明月公主。

公主要車,並非果真愛那車,愛的,是承載過自己少年時無憂無慮的天真的,那個搖籃而已。所以,金玉為飾的新車並不能叫公主滿意,最後明月公主憾然離世,而那輛香車,也一直再未露過廬山真面目。

孔成竹面貌朗朗,白衣拂風,其實也不過二十五歲的年青人而已,但他相貌生的成熟,天生給人一種長者式的慈意,伸著一只手做個請的姿勢,他道:“孔某奉家姐之命,要陪伴公主赴茶宴,不敢懈怠,遂天明到此,整整候了公主兩個時辰,功夫不負有心人,總算還是叫孔某等到公主下降。”

夏晚停在大門上,驀然想起來,昨兒孔心竹拍著胸脯保證,說自己有個極為可托付的人,當時她還以為是晉王府的親兵侍衛長李越,此時再想,就憑孔心竹那別有用心的笑意,說的顯然就是孔成竹嘛。

此時眼看正午,只怕茶會都已經舉行過半了,而文安又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,徜若遲遲等不到姐姐前來,怕是會傷心的。

再想臨時雇車,又得耽擱時間。

夏晚正猶豫著,孔成竹笑道:“還是公主如同皇上一般,認為孔某胸有二心,也對咱們孔府起了忌憚,不敢坐微臣的車?”

勾唇一笑,夏晚道:“便你果真有二心,如今也還是我大魏的臣子,這車又是我祖母的車,本公主為何坐不得?”

說著,輕撩衣袂,扶上春屏的手,夏晚徑直便上了車。

孔成竹站在這光華照人的香車旁,滿目欣賞與讚嘆,看著車中的公主理衣裾。她穿著件牙白色緙絲面繡雙瑞雁的廣繡鸞衣,佩霞色披佩,下著純白面拖地煙籠水裙。唇色飽滿潤艷,身姿端妍嫵媚,帶著些略略和的傲氣,但又不是那種蠻傲,艷麗中帶著清傲,美的叫他挪不開雙眼。

單純為容色而生的愛慕,就在她從門裏出來的那一刻,竟叫孔成竹像個二八年華的少年一般,心如小鹿亂撞。

輕噓了口氣,他親自駕上馬車,朝著浮雲堂而去。

浮雲堂在長安的東南角,位於永嘉坊西側,龍池之畔,是太子李承籌為表孝敬之心,親自照料著,為皇帝而建的賞春之地。

梨木是世間最能抗腐,抗蟲蝕的木料,所以做木龕,做牌位,大多會選擇梨木,所以先太子李承籌栽滿園梨樹,也是為表對於皇帝長壽百齡的祈願。

每每春日,雪白的梨花開了滿園,仿如雲蒸一般,於是才有的浮雲堂一名。

此園建成之後,皇帝極為高興,每每春日,都要到浮雲堂去觀賞梨花似海。

及至李承籌死後,因是兇喪,靈位不能入太廟,也是供在浮雲堂中。

今日恰逢先太子李承籌的百日喪期,到底是親兒子,從小沒怎麽看顧過,就叫自己下令給殺了,皇帝極為郁悶。

他站在太極殿外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處,正望著陽光普照下泛著金光的高高門樓發呆,便見郭嘉一襲紫袍,疾步從遠處走了來。

昨夜聽小內侍來回話,說晨曦公主說的,自己要召郭侍郎侍寢,所以郭侍郎不能回宮。李極聽說之後哈哈大笑,拍著大腿道:“正乃朕的孫女也。”

他其實不喜歡小姑娘性子太軟弱,喜歡也們潑辣一點兒,也是因為夏晚那樣硬梆梆的一句,居然對郭嘉也少了原來的戒心與防備,因見他一臉的心不在焉,往前走著,還時不時望眼宮外。

不由心中泛起慍怒來,問道:“侍寢一夜,郭侍郎這是流戀床榻,樂不思暑了,總回頭看甚,什麽東西勾住了你的魂?”

郭嘉笑道:“文貞郡主和文安姑娘相邀,晨曦公主皆去浮雲堂,今日浮雲堂中美姝雲集,微臣想想盛況,確實有些心不在焉。恰逢太子百日祭,皇上難道就沒有想去浮雲堂逛逛的打算?”

皇帝正在思念太子,又聽說浮雲堂姝美雲集,皆是男人,還都是色中惡鬼,與郭嘉相視一笑,道:“那就由郭侍郎伴著朕,咱們去看看年姐兒姊妹,也順便,給太子上柱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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